每年报税季期间，美国国税局（IRS）除了鼓动民众积极报税外，还会例行公事般地发出一份“认领启示”或备忘录，呼吁纳税人勿忘呵护个人权益，把沉睡在财政部户头上的那些属于自己的钱领回家。尽管如此，每年仍然有数亿美元的“应退税款”无人认账，最终为美国财政部增加了一笔额外“零花钱”。
美国的报税与退税制度
目前支撑美国联邦政府财政运转的最大收入来自个人所得税征收，这块占美联邦收入总量的近50%。除此之外，美国大多数州、县和市镇政府也课征税率不等的个人所得税，大多委托IRS代征，然后转移交付地方政府。美国个人报税制度从程序上来看貌似非常简单，其最主要部分的收入税和工薪税均是在纳税人领取收入或薪酬时由雇主或支付方预扣代缴，然后，到了每个年度的报税季进行“汇算清缴”，履行正式完税程序。
美国的报税季一般从每年年初开始至4月15日截止。在此期间，美国财政部会免费向纳税人提供报税手册。作为最大群体的工薪族，每年年初基本都会收到雇主交（寄）的一份W-2表格，上面列明本人在此工作期间的全部收入和按照法律扣缴的各项税收（包括税收、社保、医保等等）以及享受的与收入相关地税收政策优惠。作为纳税人来说，收入税预缴与个人开支项目法定税收减免额扣除之间总会出现一个“多退少补”的差额，由此，少缴的税款要补足，“超交”的税款要退税。
近几年来，美国政府因税收减免或其他乱七八糟原因而涉及的年度退税款大约在3000亿美元左右，每个纳税人平均得到约3000美元退税款。比如，2010年度，IRS共计征收个人收入税（不含社保）11760亿美元，占美联邦税收总额的50.2%；同期，此项收入退税3620亿美元，政府净收入只有8140亿美元。来自IRS官方数据显示，不包括应退未退出的税款，2009年～2012年美国人均收到退税款分别为2940美元、3003美元、2913美元和2803美元。
在美国，与纳税人退税相关涉及到的税收抵免项目可谓五花八门。购置房产、翻修住宅、修理门窗、添置节能设备、赡养老人、儿童抚养、教育费用、找工作耗费、投资损失、健康保险（放心保）、医疗开销，甚至雇人搬家也可能最终获得一笔几百美元的退税支票。位于华盛顿的美国超党派税收政策中心（TaxPolicyCenter）的一份评估报告显示，2009年，美国共计有47%的单身家庭不需缴税，38%夫妻联合申报的家庭不用缴税，72%带有孩子的单亲家庭不需缴税。上述家庭有些是因为收入过低，有的家庭收入不菲但他们有足够税收优惠额度可抵扣税款。
表1：2013年美国不同收入水平家庭税收负担状况
占全美家庭总数比例平均年收入（美元）平均纳税额（美元）平均适用税率（%）占联邦税收负担比例（%）
穷人 20% 10552-284-0.7-0.4
中间 20% 46562643613.88.6
居前 20% 2044905553327.271.8
富人 1% 140000051414435.530.2
（数据来源：TaxPolicyCenter。按照IRS的说法，2013年美国富人平均缴纳的联邦税为1979年以来最多）
退税是一项巨大复杂的工程
退税是美国税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一项巨大工程。美国的退税制度在其个人所得税体系成型之初就已经事实上存在，只不过通过近几届美国政府实施的大规模减税政策被现任政府发挥至极致，并让奥巴马主导的“消灭贫困和美国梦计划”搭上便车。美国退税机制对于低收入者（或家庭经济负担较重者），税收减免额度可以用到最大；而对于高收入者，随着收入递增，税收减免额度直至趋于零。这种累进制的退税门槛设置是美国税制仍然处在不断完善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特征。
众所周知，美国退税制度是政府调节收入分配的工具之一，对初次收入分配中的“济贫”起到一定作用，同时，也提高了纳税申报率，尤其是对极贫困群体踊跃参与报税起到某种逆向激励。政府退税，收入越低受益越大，中产阶层也可获得部分税收宽免，富人也没有什么直接损失，理论上应该是个皆大欢喜的事情。美国前总统里根曾自诩由他发轫的税制改革使“数以百万计的贫困雇工完全被排除在课税名单之外”。
不过，就是在美国特色的退税狂欢中，每年仍然有数亿乃至十几亿美元应退税款因各种原因退不出去而最终落入财政部腰包。按照美国法律，纳税人通常可以在不超过三年时间内提交退税申请。但是，退税的前提首先是纳税申报，没有报税或报税有间断就不可能享受退税。换言之，纳税人只有履行完报税程序才有可能获得退税，至于纳税申报数据的完整性，则是另一回事。IRS的数据显示，2012年报税季初始，尚有超过10亿美元2008年联邦个人所得税退税未返还，涉及约100万还没有提交收入申报文件的美国公民。
美国财政部历年来积累了大量应退未退税款，IRS则年年发布“领钱告示”，似乎是个悖论。其实，税款退不出去的原因还是蛮复杂的。比如说，纳税人曾经多年未申报收入，怕申报后被IRS处罚；某些打工者明知税收被预扣不少，但是身份问题没有解决；有人或许有意瞒报自己的收入，或是感觉收入太少，税收抵扣额度寥寥，不值得花时间报税或申请退税；因地址不详导致无法收到退税支票的也占了一定比例。另外，美国税法冗碎繁琐也是纳税人难以领到退税款的一个重要原因。美国税典近2万页，超过350万个英语单词。一如唐·尼科尔斯（DonNickles）参议员所言：“税收法典大概超过《圣经》10倍厚——然而，它又不像《圣经》，它里面没有任何福音。”
奥巴马的前任小布什在位期间，为了重振美国经济，曾出台了大量减免税政策，其中与民生相关的就高达数十个法案，涉及到的税收优惠条款逾百项，几乎涵盖了与民众消费相关的方方面面。到了奥巴马时期，减税要继续，穷人要照顾，为了兑现那些连他自己都搞不清在大选期间到底许下了什么样的承诺，奥巴马又猴急般地开出若干“减税猛药”，随着减免税法案的不断增多，美国式退税不但越加繁杂，而且出现碎片化倾向。
比如仅只是涉及房产税收这一项，就足以让一个正常人在收入与税收宽免的算式上晕厥。按照美国税法，纳税人某项债务的免除就对应着收入增加，随之会产生税收问题。在2007年底，美国前任总统小布什签署的一个被称之为“拯救溺水者”（Underwater）法案规定，处于丧失房屋赎回权或面临抵押贷款重组状态的自住房所有人将可以免除最高达200万美元的房贷免责额度。此项政策旨在当纳税人的房屋按揭面临债务豁免时不会被“重复”课税。随后的2009年，奥巴马又签署了一个《复兴与再投资法案》，针对购买首套自住房家庭给予课税扣除。该法案的累进阶梯型退税办法计算更为复杂。据统计：仅2010年，美国就有210万家庭享受了购房退税，购买首套自住房家庭平均每户获得7429美元退税补贴。类似上述这些乱如牛毛的课税扣除涉及到的退税，就是税收精算师也要对着税典一条条掰扯半天。
穷人的机会主义退税
富人因购置豪华游艇而享受税收抵扣，穷人也只有靠奇招取胜的份了。现居住在加州贝尔市的布朗夫妇是来自波兰的移民。布朗先生把一个闲置多年的车库据为自己的家，并打扮得有模有样，而布朗夫人自打在美国落脚后就一直没有闲着，而是不停顿地年复一年地生孩子。到了2013年初，38岁的布朗夫人已经成功地生下她的第11个孩子，固然，这绝不会是最后的绝唱。誓言让中东欧的基因在美洲进化的布朗夫妇有着自己的“造人计划”，如果健康不出意外，他们非常有信心拿下新的吉尼斯世界纪录。
如果仅从收入的角度分析，美国人每生下一个孩子就会获得相应的政府退税补贴，目前的标准是每年1000美元。同时，政府的家庭贫困线标准相应提高4020美元（该数字随人口增加而递增）。而孩子上幼儿园的费用可以抵扣大半税收，甚至因穷而全部被免除。到了上学年龄，大学学费可以抵税，如果有贷款，则可以享受多重免息抵税政策；上中小学不但一个子不用交，还可以享受一顿不错的营养午餐。除此之外，美国政府还对特定群体发放食品救助，这些食品券让布朗的子女们长的牛一般结实。退税和食品补贴使布朗一家的生活水平“有尊严”地保持在美国贫困线收入标准以上。如果我们按照2013年美国贫困线标准，布朗一家的年收入至少在六万美元以上，在收入项上已经算得上一个中产家庭。
现实中，尽管退税机制助益于底层群体，但是也面临不少棘手问题。在美国，对于新来乍到的少数族裔移民来说，学历低，工作机会少，很难融进社会，只好挖空心思地另辟他径。像布朗夫人借助“造人计划”生存致富的戏码，已发展成为利用退税“碰瓷”的美国“新兴”产业。同时，退税中的机会主义鼓励了懒人，并在这个群体中产生“破窗”效应。在金融和现代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退税欺诈层出不穷，涉及个人信用记录的误退税更是让纳税人怨声载道。在瑞士楚格州曾发生过一个纳税人蜂拥把闲钱存进税务账户的故事。事情的起因竟然是税务局对超交的税款在退税时按照2%的利息予以返还，而同期银行利息只有0.1%到0.5%，这种把税务局当做金融机构进行深度理财的现象，是税收漏洞被纳税人滥用的一个经典。
目前令美国中下阶层所垂涎的退税是由联邦政府庞大地减税政策背书的，来自复苏经济的需要，而非真正锚定贫富差距。其中又有很多政策属于“救急”性质，受时间窗口制约，一旦某些税收优惠项目到期或被缩水、削减、终止，甚至反转，社会说不准又会闹出什么动静来。美国社会的丛林法则一是靠金钱实力，一是靠街头暴力。富人惹不起，穷人打不过，到头来或许也只能在占美国总人口80%以上的中产阶层身上“拔鹅毛”了。 |
